诗人刘禹锡武昌老人说笛歌,自言少小学

《武昌老人说笛歌》·刘禹锡

武昌老人七十馀,手把庾令相问书。自言少小学吹笛,早事曹王曾赏激。往年镇戍到蕲州,楚山萧萧笛竹秋。当时买材恣搜索,典却身上乌貂裘。古苔苍苍封老节,石上孤生饱风雪。商声五音随指发,水中龙应行云绝。曾将黄鹤楼上吹,一声占尽秋江月。如今老去语犹迟,音韵高低耳不知。气力已微心尚在,时时一曲梦中吹。

武昌老人七十馀,手把庾令相问书——把,拿着。庾令,指东晋时的庾亮,他曾做过中书令,后镇守武昌,这里用庾令来借指当时的鄂州(今湖北武昌)刺史。书,信。这两句是写有一位七十多岁的武昌老人,手里拿着鄂州刺史来的询问其近况的书信。曲笔写出这位武昌老人在当时的知名度。用鄂州刺史也来信问候他,侧面点出这位老人的吹笛技艺在当时是受到推崇的,为后面极写老人技艺之高超埋下伏笔。

自言少小学吹笛,早事曹王曾赏激——曹王,指的是曹王李皋。据《新唐书·太宗诸子传》记载,唐德宗建中二年(),李希烈谋反,李皋率兵平叛,曾攻取蕲州。赏激,犹言激赏。老人说自己年少时曾学过吹笛,早些年侍奉曹王李皋,曾经得到他的大加赞赏。采用对面着笔法,这是刘禹锡写诗的一贯手法,借他人之口说出老人吹笛技艺之高超。

往年镇戍到蕲州,楚山萧萧笛竹秋——蕲州,旧州名,治所在今湖北省蕲春县南。楚山,泛指楚地之山。这两句写老人往年曾随从曹王到蕲州镇守戍卫,那时正值楚山金秋,山风吹过成片的笛竹,发出萧萧的声音。蕲州出笛,据《群芳谱》载:“蕲竹出蕲州,以色匀者为簟,节疏者为笛。”唐代大诗人韩愈在《郑群赠簟》诗中也有“蕲州笛竹天下知”之语。

当时买材恣搜索,典却身上乌貂裘——材,指上文提到的笛竹。恣,恣意,尽情。典,典当、抵押。乌貂裘,指用黑貂的皮制成的皮衣,十分名贵。这位老人自述当年为了买到优质的笛竹到处凑钱,不惜典当了自己身上穿的这件黑貂裘。又是对面着笔法,借自己倾其所有要得到这根笛竹来说明此笛质地的精良。《论语》上讲“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”,确实,工具的好坏也是成败的关键因素。

古苔苍苍封老节,石上孤生饱风雪——封,封闭、遮盖。这两句是从正面着笔,极力渲染这笛竹确实不同凡响:苍苍古苔爬遍笛竹全身,遮盖了它的老节,这支笛竹在石头上孤独地生长着,不知已饱受了多少年的风霜。

商声五音随指发,水中龙应行云绝——商声,犹言秋声。商为五音之一,于四时为秋,其声凄厉,与秋天的肃杀气氛相符,故称秋为商。五音,指“宫、商、角、徵、羽”五声。龙应,龙鸣与之应和。汉代马融在《长笛赋》中写道:“龙鸣水中不见己,截竹吹之正相似。”这里说明了笛声像龙鸣之声。

李白有诗云:“笛奏龙鸣水,箫吟凤下空。”(《宫中行乐词八首》其三)行云绝,流云静止不动。《列子·汤问》中有言:“(秦青)抚节悲歌,声震林木,响遏行云。”这里极写笛声之响亮,能遏止行云。这两句是写吹笛老人技艺之高超:“我”吹起这笛子,商声五音随指而发,水中之龙与“我”应和,天上行云也受阻不前。技艺如此高超,无怪乎当年会得到曹王“赏激”。

曾将黄鹤楼上吹,一声占尽秋江月——黄鹤楼,建于三国吴黄武二年(),故址在今湖北省武汉市蛇山的黄鹤矶头。濒临万里长江,雄踞蛇山之巅,挺拔独秀,辉煌瑰丽,有“天下绝景”之称。历代名士崔颢、李白、白居易、贾岛、陆游等人都先后到这里游乐,吟诗作赋。将,拿着。当年“我”曾拿着这支笛子到黄鹤楼上演奏,美妙的笛音一响,便传遍了整个月下笼罩的秋江。一个“曾”字勾起老人不知多少美好的回忆。如今秋江依旧,可是却再不闻笛声,老人也只有在追忆那似水流年中重温自己当年的美好时光了。

如今老去语犹迟,音韵高低耳不知——如今“我”也年老了,说话也已经十分的缓慢,耳朵都已听不清那音调的高与低。这里叙述了一个年老的事实,这对于一个高超的乐人来说是残酷的,因为这意味着他将再也不能吹起他心爱的笛子了,这样的现实是多么令人悲哀啊!

气力已微心尚在,时时一曲梦中吹——老人语锋一转,从自述其老中宕开一笔。虽然“我”现在是气力全无,却依然有吹笛之心,“我”常常是在梦中还要吹上一曲。真是“老骥伏枥,志在千里”,虽已无行千里之力,却常怀千里之志。可叹,可佩。

清人贺裳在他的《载酒园诗话又编》中评价刘禹锡时写道:“七言古大致多可观,其《武昌老人说笛歌》,娓娓不休,极肖过时人之追忆盛年,不禁技痒之态。至曰‘气力已微心尚在,时时一曲梦中吹’,不意笔舌之妙,一至于此!”这段话高度评价了刘禹锡七言古诗的创作。

然而在对待这个问题时是有分歧的,如清代著名诗评家沈德潜在其《唐诗别裁集·凡例》中说:“刘宾客不工古诗,韩吏部不专近体,其大校也。”此外,如许学夷等人也认为刘禹锡五七言古诗尚未精妙。对于这些说法,应该看到,前人所评的刘禹锡“不工古诗”只是与他的近体律诗相比较而言的,并不是说他的古诗一无可取之处。

如这首《武昌老人说笛歌》,诗人以十分铿锵悦耳、刚劲有力而又流利畅达的语言,通过层层铺叙,为我们塑造了一位历经坎坷、贫穷落拓而又才艺高超的老艺人形象,表现出诗人出色的写人技巧。同时在这样的老艺人形象中也投射了诗人的影子。时刘禹锡已年过半百,但是少有大志而老无所成,诗人何尝不想“时时一曲梦中吹”呢?一首七言古诗把自己的切实感受寄托在对老艺人的刻画中,于婉曲中见深情。清人曾季说:“刘梦得《武昌老人说笛歌》婉转有思致。”(《艇斋诗话》)曾氏之论,颇有见地。

这样的艺术成就能说刘禹锡不工古诗吗?清人管世铭在他的《读雪山房唐诗序例》中对妄评者批驳道:“世乃谓其不工古诗,何其武断!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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