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在前面
对于律诗的创作,没有人能够说是一首完全合律的作品好,还是一首已经变成了古风的作品更好,最重要的是,创作者需要对自己的作品有一个清晰的认知,最后你的作品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子,能够让作品以最简单的方式获得更多人的认同,大概才是你最想看到的。
道理很简单,就像我一直用来作介绍的杜甫律诗作品,格律谨严,并且有很多不为今天的人们所熟知的声韵技巧,早已成为律诗的标杆,但是他仍然有不少古风作品,这些作品也并未影响他在律诗上的成就,反而让我们欣赏到古风作品不同以往的样子。
再说一位人们熟知的诗人王维,且不提那些我们童年时就知晓的绝句,不管是五律《山居秋暝》中的“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”,还是古风《终南别业》中的“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”,大概绝大多数热爱诗词又喜欢创作诗词的朋友对其都非常熟悉。对于律诗与古风创作的优劣,确实让人难以取舍。
既然如此,似乎看起来创作一首格律谨严的律诗,也并非一定是一件特别讨喜的事,毕竟很多朋友对于创作律诗还是有着一点想法,可是,即便在今天大多数人创作诗歌都是为了表达或传递自己的感情,律诗就真的不需要一板一眼地完成了吗?
说到这里,我依然觉得有必要重新将关于律诗和古风的创作取舍拿出来说一说。我想即便是刚刚开始创作律诗的新人,亦或是早已成为诗人、作家的朋友,不妨对律诗和古风的“爱恨纠缠”再作更进一步的了解。
一、关于“古风”
所谓古风,实际上就是人们常说的古体诗,唐以前的古体诗,我们都可以称为古风。但还有这样的情况:近体诗产生以后,即使是掌握了格律的诗人,也并不愿意放弃古体诗的创作,李白的古风系列作品恐怕没有多少朋友是不知道的。而近体格律定型后,绝大多数诗人创作古体诗的时候,已经无可避免地受到近体格律的影响。
这是个习惯成自然的过程,当时的诗人接触近体格律,所写的诗句很自然多是律句,就像我们生长在都市,遵守交通规则的观念已经深入到骨髓,遇上红灯,自然就会停下脚步,而看都不看直接闯红灯的人仍然是极少数。但是也有很多诗人为了让自己的作品更具古意,于是使用非律句来创作,更有诗人甚至刻意制造拗句,如前所说,让我们欣赏到他们的作品另外的样子。
我们来看一首杜甫的作品:
唐·杜甫·暂如临邑,至山湖亭,奉怀李员外,率尔成兴
野亭逼湖水,歇马高林间。
鼍吼风奔浪,鱼跳日映山。
暂游阻词伯,却望怀青关。
霭霭生云雾,唯应促驾还。
这首诗很有意思,当作于天宝初,彼时的杜甫正值壮年。先来看颔联和尾联,可以发现是由律句组成的2联,而首联和颈联却是不同的模样,此2联的平仄完全相同:
仄平仄平仄,仄仄平平平。
初看8句40字,已经让人很自然地想到这必定是一首律诗,究其原因,还是杜甫的律诗和绝句早已深入人心,但这一首由于首联和颈联的情况,使我们能够很清晰地知道,这种现象绝非诗人创作律诗之时的无心之失,而是有意为之,并有意追求高古的格调。
这样的作品往往被称为入律的古风。
二、入律古风和律诗的界限
既然两者之间有区别,那么很显然总会有个界限,即便这个界限有的时候似乎并没有那么明确。在区别两者之前,我们先看看律诗判别的三要素,即:字数、对仗、平仄。喜欢创作律诗的朋友自然对于这几项并不陌生,甚至早已在日常的创作中运用得炉火纯青。
这里面平仄要求还是较为严格的,除了平仄合律外,还要求黏对,而如果你的作品满足了这个要求,字数以及对仗也不再成为问题,同时,你的作品也已经可以称之为一首标准的律诗。对于与入律古风的区别,有学者认为,只要律诗的三要素具备两点,就可称之为入律古风,而若是只具备其中一点,就不能算是入律古风。
其实在我的判定中,无论一首诗有多么美,多么好,但凡这3要素中有一点不符合条件,就已经算是一首古风;只要它存在一个律句,或者全诗在平仄声韵上按近体格律处理的,就可以称之为入律古风。当然,无论这个叫法是入律古风,亦或是因为字数与律诗相同以及声律处理等因素,被人们称为古风式的律诗,在本质上,它们依然只能算是古体诗。
明白了这一点,大概你的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概念:但凡是唐代以来的作品,字数与句式构成与律诗一致但又不完全合律的,基本上都可以认为它们是入律古风。因为,唐初五律基本上已经定型,而七律大概在开元天宝中定型,诗人的创作完全不用律句或采用律诗的声韵处理方法的,实在是太少了,除非是刻意制造这样的作品。
这样的话,我们就可以清晰地将律诗与入律古风区分开来了。也许有人会对这样近乎一刀切的判定不以为然,认为有的作品即便存在个别不合律的现象,也仍然应该称之为律诗,而不应该被归入古风。但我想,既然要学习律诗和创作律诗,不如从一开始便给出一个直观的判定为好,否则倒是容易让很多初学的朋友产生困惑。
也就是说,如果一首诗有8句40字,其他地方都不存在什么问题,但某一句出现了三平调,又或者出现拗而不救的情况,那么无论你称呼它为入律古风或者古风式的律诗都没有问题,但就是不应该再称其为律诗了。
或许有人还会将入律古风与古风式的律诗进行一个区分,大概是一个从诗中某句入律的情况来考虑,另外一个则是从诗的整体情况来判定,但无论怎样,我依然认为,它们,都已经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律诗。
三、创作古风或律诗的优劣
关于创作一首古风还是律诗这样的问题似乎挺无聊的,想创作完全凭着自己的喜好不就行了吗?但我想这依然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,因为很多人可能觉得创作古风是一件较为容易的事情,而实际上,创作一首出色的古风作品的难度,可能要高于创作一首律诗。
就像开篇提及的《山居秋暝》和《终南别业》,同一位诗人的作品,你可能喜欢前一首的随性空灵,也有人更喜欢后一首的恬淡高远,但我们却无法单凭是否合律来给这两首诗的成就和影响力做出评定。诗的魅力也正在于此,在创作的过程中,你可能以为自己以前的一首作品是你的创作巅峰,其实在不经意间,由于你的不断的创作,后来的作品起步的样子,就已经站在你以为的、曾经的巅峰处。
但是,作品的水准不会因为你创作的是否是律诗而有所改变,真正的影响来自于作品内容本身。李白的古风系列让人叹为观止,杜甫律诗的影响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,但他的一首《望岳》又有几个国人不知道呢?
最为让人心折的要数崔颢《黄鹤楼》,我们知道这首诗前4句并不合律,而后4句才是合律的——这一点也是一个值得细细探讨的问题,即通常情况下,如果一首诗并非通篇作古风,总是首2联用古句,后2联则又用了律句,不过却不在今天讨论的话题之内了——但是这首诗的成就却无人能够否认。
宋人严羽对《黄鹤楼》的评价是,唐人的七言律诗,“当以崔颢《黄鹤楼》为第一”。到了严羽的时代,杜甫作品的价值已经被人们所发现并重视,但这首古风式的律诗却是在严羽的口中成为了律诗的巅峰之作,由此可见,一首诗的成就并非完全在于是否合律,真正能让它绽放光芒的,永远在于它营造出来的场景和画面所能带给人们心灵的冲击力,与更多的人产生共鸣,它就一定是一首佳作。
四、小结
今天这个话题其实并非无的放矢,而是最近一些创作诗词的朋友正好有这方面的困扰,在部分朋友的考虑中,由于长期的创作,习惯性地将律诗放在第一位,而古风的创作似乎总是放在其次,这种现象本身无可厚非,因为一首律诗的创作,在很多时候更能够体现作者在格律运用上的掌握程度,入律古风却常常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产物。
实际上无论是唐人的作品,亦或是唐以后的古风作品,大多应当是作者深思熟虑后产生的,也就是说大多应当是权衡律诗和古风的利弊之后成就的,当然,有些作品我们能够从诗人在平仄上的刻意安排看出,有些则可能毫无痕迹可循。
这2种情形的典型代表正是今天提及的杜甫“暂如”诗与崔颢“黄鹤楼”诗,一个是刻意安排的平仄,另一个则是首2联连用了3次“黄鹤”(关于诗人是否用了3次“黄鹤”还存在争议,但主流声音大抵如此),刻意和随性之间,又有谁能够说清律诗是否真的一定比古风更让人们印象深刻?
如此说来,不管是创作一首古风,还是创作一首律诗,都远远不是表面看来的那么简单,每一首诗的背后,都有诗人无数的心血在其中,认为古风简单的,实在是没有意识到诗人在字里行间所隐约展现的功力;认为律诗麻烦的,实在是没有领略到它所展现的中华文字独特的平仄之美。
因此,创作古风还是律诗,本就不应当是个二选一的问题,而是根据作品本身所需要展现的内容来决定。创作古风时,不应矫枉过正,认为无需遵循格律,否则因律害意得不偿失,熟练掌握格律之后再创作古风一定会让你有不一样的发现;同样,创作律诗时,亦不应固守格律而放弃灵光乍现之下得来的佳句。
怎样创作,都在一念之间,但无论是哪种创作体裁,都应该展现你的作品中人、景、物最美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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