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白六十二年的人生,大半生活在唐玄宗主政的年代。玄宗早期励精图治,中期后日渐耽于声色,朝政由李林甫等奸臣把持,是非颠倒,善恶不辨,日益黑暗混乱。狂放不羁而心底坚持向善重义的李白,不可能同流合污卑躬屈膝,他必然被朝廷被官场所抛弃。写于安徽的不少诗篇,李白表白他仍心系朝廷,心心念念希望与“君”的再次遇合。在敬亭山看到一位胡人吹笛,曲子多半是他在长安听到过的,于是有感而发:“胡人吹玉笛,一半是秦声。十月吴山晓,梅花落敬亭。愁闻出塞曲,泪满逐臣缨。却望长安道,空怀恋主情。”(《观胡人吹笛》)但他的希望注定落空,“白玉栖青蝇,君臣忽行路”(《赠溧阳宋少府陟》);“才将圣不偶,命与时俱背。独立山海间,空老圣明代”(《赠从弟宣州长史昭》),于是有了狂放外衣包裹下的寒意和忧伤。
天宝十四年末的安史之乱,是唐由盛转衰的转折点,也是烙印在李白人生中的大事件。有人责怪李白在大乱中只顾自己避乱逃难,态度消极。其实他有他的无奈。写于天宝十二年的《赠宣城宇文太守兼呈崔侍御》说得明白:“蹉跎复来归,忧恨坐相煎。无风难破浪,失计长江边……时游敬亭上,闲听松风眠。”他忧恨交加却无计可施。朝廷不用,他仅是一介书生。战乱爆发后,他与妻子汇合,先上华山后东奔南国,又在当涂、宣城一带盘桓,想去剡中却没有去,后来隐于庐山。期间他想加入哥舒翰幕府抗敌,没有成功,李白深深感叹报国无门,只能在诗中一面斥责乱军,一面叹息:“贤哲栖栖古如此,今时亦弃青云士。有策不敢犯龙鳞,窜身南国避胡尘。”所以指责李白战乱中一味逃避并不公允。
至德元年,李白友人劝李白入永王李璘幕,怀揣建功立业之心的李白同意了,但不久就因李璘被杀抓进浔阳监狱,流放夜郎。李白深深痛苦,不解,愤恨!李白诗中说“衔哀投夜郎”,不仅哀,而且冤。他在《江夏赠韦南陵冰》中得以宣泄:“赖遇南平豁方寸,复兼夫子持清论。有似山开万里云,四望青天解人闷。”李白心头郁闷似堆积着万里云,幸好遇见了一帮理解他的朋友,才云开天青!但真正解开愁绪不容易,“头陀云月多僧气,山水何曾称人意?”即便游山玩水,他向来喜爱的山水也不好看了,寺庙一派拘谨死气,原因是“夜郎迁客带霜寒”,心里拔凉!他在江夏对南陵县令韦冰说,我的怒气无法消除,“我且为君槌碎黄鹤楼,君亦为吾倒却鹦鹉洲!”我把黄鹤楼砸烂了吧,你把鹦鹉洲反过来吧,毁灭掉一些东西才能平息。
广德二年正月,唐代宗下诏,李白因得到推举而官拜左拾遗,喜报送到当涂,但此时李白已经不在人世了。再来阅读李白生命的绝唱《临终歌》:“大鹏飞兮振八裔,中天摧兮力不济。余风激兮万世,游扶桑兮挂左袂。后人得之传此,仲尼亡乎谁为出涕?”李白以大鹏自诩,早年就写《大鹏赋并序》,临终在脑际盘旋的还是大鹏:大鹏可以扶摇直上九万里,声动四面八方,可惜时运不济,中途摧落,德能宏广而不能充分施展。我穿着宽大的袍子而空间狭小,所以挂东碍西,同样施展不开。有人说扶桑暗喻帝座(官场),那么我在官场也是西磕东碰难以施展。仲尼死了也没有人流泪,何况是我?但我相信得到我的诗文并传播,会流传千秋万代的!临终歌暗藏着李白许多的不甘心、不圆满,而又自信他的作品和人格千秋万代不死不灭。他有超越时空的气概!
李白的自信并不虚妄。一千多年了,人们记住了他的名字,记住了他的不朽诗文。另一伟大诗人白居易在《李白墓》中感慨万端:“采石江边李白坟,绕田无限草连云。可怜荒垄穷泉骨,曾有惊天动地文。”晚唐石台籍诗人杜荀鹤《经青山吊李翰林》认为先生不死:“何为先生死,先生道日新。青山明月夜,千古一诗人!”是的,李白已经远去,又好像没有离去,还在华夏大地上,还在安徽的山水间行走,吟哦!
本系列摘抄自乔国良老师的《青山明月夜 千古一诗人——李白安徽诗路心路之追索》。通过本系列,相信各位读者们都更加了解了李白,也更加了解了安徽。安徽的美景给予了李白无数的惊喜,安徽的人民也给予了李白太多的温暖。伴随了李白辉煌传奇的一生,最终也给予了李白一片安身之地,供古往今来无数人的缅怀仰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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